白岩松没有微信。原因是——“要是上了微信,别人问老白你有微信吗?我就得说有。那人家说加一个呗,我能说不加?我要加了,得在多少个朋友圈里待着?”
手机拿走了人们的无聊,也顺便把与无聊有关的伟大一并拿走
问:当今社会不用微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,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?
白岩松:我不想在那么多的朋友圈里待着。我觉得时间是有限的,一天就24个小时。朋友圈里有价值的东西没那么多,我跟手机不是很亲。
问:你觉得手机影响了什么?
白岩松:天天捧着手机,N个小时,只要一无聊就觉得慌,赶紧掏出手机,立即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。晚上本来打算11点睡觉,有个健康的生活,心想就看十分钟,等看了一会儿,你发现哎哟,12点40了。
更何况现在手机全是按你的爱好推送,你只看自己喜欢的,你不会别扭,不会被提升,怎么可能进步呢?别扭,往往是进步的标志,因为你进入到陌生的领域。我认为,现在手机这种投其所好是毁人的最好方式之一。
当年轻人都开始不读书的时候,谁读书谁就会杀出一条血路。谁用手机的时间少一点,多给自己一点无聊的时光,伟大的创造就有可能诞生在谁那里。国外的作家已经说得很明白,“手机拿走了人们的无聊,也顺便把与无聊有关的伟大一并拿走”。
问:手机确实带来很多便利,现在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轻人,很难想象离开手机的生活。
白岩松:那就别抱怨跟别人一样,就这么简单,而且就是这么残酷。因为你的确跟别人一样,那你凭什么想要超越别人?越自律越自由,很多人自由地吐槽命运,但从不自律地改变自己。
这个时代只有优秀的、不同于其他人的人,才会得到更多的机会,单纯靠年龄获取机会的时代已经结束了。上世纪80年代时高唱,“要靠你要靠我,要靠80年代的新一辈”,那是因为动乱时代制造了很多人才匮乏,所以年轻人得宠,拥有巨大的机会。我25岁就做了中央电视台新闻主持人,29岁被破格提拔为高级编辑,相当于教授级。
这样的故事现在不多了,原因就在于我们那时拥有巨大的青春机遇期。后来有很多同行怀念过去的时代,哎呀上世纪90年代《东方时空》今天有人走,明天又有人来,像延安一样。我经常给他们棒喝一下,“差不多行了,我们赶上了一段不正常的时代,现在时代正常了。”
问:你现在看到的情况是什么样的?
白岩松:上世纪80年代强调干部年轻化,大学生是天之骄子,现在一年毕业800来万大学生。什么叫正常时代?论资排辈,排队不加塞。80后的前面有70后占着位置,90后你没什么抱怨的,前面80后排着呢,而且你在等待的过程中,00后都来了。这就是一个正常时代的标志。
想要让自己的命运发生改变,就要创新,就要比别人优秀。 你天天跟别人看的是同样的手机,玩一样的东西,命运怎么能在一群同样低头的人里把你择出来?
问:那你儿子呢?
白岩松:他也还行,是个实体书的狂热爱好者。他学历史的,手机不会给他太多营养,他很清楚。
白岩松在两会的提案:
谈养老: 60-65岁有8200万,要尽快启动老年就业市场
问:作为全国政协委员,你今年关注什么热点 ?
白岩松:到2018年底,中国60岁以上的老人已有2.5亿,其中60到65岁之间的老人有8200万,这个数字还不包括55岁至60岁的退休女性。
我做提案一般不太愿意去追热点,这个提案我准备了很久,一直没提是觉得时间不成熟。但是到2018年,不仅我们看到了老龄化的加剧,更重要的是就在这一年,中国的新生儿同比下降200万。也就是说,中国的人口红利正在逐渐减少。所以从去年年底到现在,社会上一直呼吁放开生育政策,不仅仅是放开二胎,而是全面放开。
我们现在的平均寿命,北京、上海这样的城市早就超过了80岁,女性更高。这里隐藏着一个相当大的问题——现在老年人拿到的养老保险,是否可以满足未来高质量的生活?所以今年我提出老年人就业。
问:和日本、韩国相比,中国老年就业市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?
白岩松:十多年前我去日本时,就拍摄过日本成熟的老年就业市场。韩国同样如此,大约平均70到71岁才退休,而我们是女性55岁,男性60岁。国内虽然现在有延迟退休的政策,但这是一个非常缓慢的渐进过程,而且也不是自愿原则。
现在,中国没有这样的机构,原因就在于中国发展变化的速度太快了。仅仅几年前,大家更多还在谈论青少年的就业问题。每年要解决1000万个就业岗位,是很大的一个压力。
我们现在属于老龄化的初期阶段,一个标志性特征就是年轻老人非常多,他们在职场上还有经验、能力和继续工作的活力。现在启动试点推进老年就业市场,他们可以在未来贴补自己的生活所用,也减轻孩子们的压力。所以总的来看,利远远大于弊。
问:现在的老人也有不少退休返聘的,是不是说明这个市场已经有了,但需要建立规范?
白岩松:他们签订的劳动合同根本不受《劳动合同法》保护。老年就业市场的建立,首先就是要保障这套就业体系与法律的接轨,法律要先行,然后要设立专门的机构推进。
另外,它遵循自愿原则。你父母不想就业,那太好了,他可能退休金不错,或者有看孙子的任务,那他就不属于自愿就业的人群。但退休之后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继续工作,在不挤占中青年就业岗位的原则下,这部分市场要尽快建立和规范。
这是一个系统工程,除立法之外,也是跟社会沟通的一个过程,舆论和观念的推进都需要时间,早做准备早受益。
谈医疗:公立医院应开设线下咨询门诊
问:你的另一个提案是在公立医院试点咨询门诊,为什么提出这个?
白岩松:我做了十几年卫健委的健康激励计划的宣传员,一年有无数时间在跟医生打交道。他们告诉我,经常接到病人的咨询电话,在临床问诊的过程中,身体咨询的需求也已经占到相当大的比例。
这是由几种因素造成的。患者对医院存在不信任,就会出现在A医院看完了心里没底,要去B医院的专家那里挂号,其实只是一种咨询。另外,由于医患关系、法律、观念等进步,诊疗时医生不再独自做决定,而是会告诉患者,有治疗方案A、B、C,由病人来选用。但是病人能有多专业?反而不知道选哪个了,于是就产生庞大的咨询需求。而且有很多疾病确实很复杂,A医生说的是一种治疗方式,患者希望听到多一些方案。
现在,咨询的需求跟临床门诊合在一起,挤占了相当大的医疗资源。如果在下午非黄金时间,在有条件的科室开设咨询门诊,形成一种错峰,请退休的或资深专家不开刀、不开药、只开口,就可以满足现在不断增长的咨询需求。
问:听起来比较像网上类似“丁香医生”“春雨医生”开设的一些服务。
白岩松:网上杂草丛生。我们曾经出过的几件事情,何尝不是患者想要去咨询医生意见,上了哪个度,最后导致的结果?这就是民间的咨询需求。
我认为公立医院应该尽早尝试,建立线下的门诊通道,当然要保证在安全的、可控的、让患者真正受益的前提下。医生靠他的本事,可以收获更多的自身价值。比如说挂号费可以更高一点,让医生的专业价值越来越回到医学本身。
问:那线下的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做呢?
白岩松:坦白说医院和医生都未必愿意做,因为很费力,需要很专业的医生,需求大,压力也大,收益也不是特别多。过去好多年,医药不分家,由于创收等原因,很多医生还承担着多开药、多化验、卖耗材的职责,让医院开这种公益属性的咨询门诊怎么可能?
这背后很重要的一点,就是全世界“患者赋权运动”——让患者在诊疗过程中拥有越来越多的权利。国外一些医院提供的是决策辅助系统,我们在这方面落后非常多。提到咨询,大部分人只想到心理咨询,可是哪个医生不是一天到晚总在接电话?说明患者心里没底,需要托熟悉的人、信任的人去得到一种答案。